12月20日,由中国互联网协会、微博、新浪新闻主办的“数字力量,探索无穹”2023探索大会在北京拉开帷幕。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教授,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副主任高旭东分享了题为《中国经济发展新阶段的数字技术发展战略》的演讲。

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教授,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副主任高旭东-主题演讲

以下是高旭东演讲实录,内容经编辑略有删减:

尊敬的各位领导,非常高兴,感谢新浪邀请我来向大家做一个汇报。刚才咱们樊纲老师是经济学家,我是从管理学角度理解这样一个问题。汇报两个方面:

   一、中国确确实实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,我们面临的挑战和机遇都是非常重大。在这样一个背景下,我们如何去发展数字经济、数字技术有一些思考向同志们汇报一下。

   1、我们认为是现在面临两个巨大挑战,第一个国际挑战,第二个是国内挑战,这两个其实紧密连到一起。这本书(《中国经济发展新阶段》, 高旭东, 清华大学出版社)是我们去年出版的,就是对中国未来10年、20年,我们面临一些重大的挑战,应该怎么解决,我们有一些思考。

   接下来这里有一个最核心的东西,未来一段时间,我们认为全世界两个经济体系,一个以中国为核心的体系,一个以美国为核心的体系,这两大体系有合作,但是本质上是竞争的,所以首先第一位是竞争,既然有竞争就有一个输赢,没有分出输赢之前,压力是非常大的。这一点请同志们一定要认真去思考。

   今天有华为领导在,左边的图是华为,他们其实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时间,但是今天可以说,已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。右边的图是美国的国会议员把日本产品砸掉,大家想想这意味着什么?美国和日本是盟国关系,但是遇到问题怎么解决?

   国内情况最大问题,大家现在谈信心,我是充满信心,一直充满信心,但是确实存在一个提振信心问题。最核心一个问题,我们的经济发展速度能不能真正地提起来,有没有可能提起来?这是最大一个问题。如果是现在这样一个速度,是解决不了我们现在的很多挑战。

   我想做进一步的分析,国际是什么形势,2018年发生巨大变化以来,我们应对起来为什么这么困难。最大的一个原因,就是改革开放以后,刚才樊纲老师谈到这个问题,我们中国的发展道路就是加入到发达国家主导的创新体系、产业体系和经济体系里面,好处当然是非常清楚,就是短期内可以获得非常快的发展。但是它的不好处,或者它的问题,我们长期以来没有认识,或者起码认识不清楚,就是在这样体系里面,发展、创新,都面临巨大挑战,经济实际上是建立在沙滩之上,没有根基。

   所以,当别人一反手,我们没有办法应对。孙悟空七十二变搞了很多创新,以前讲操作系统、CPU,我们不是没有,我们都搞出来过,但是在别人的体系里面搞,别人想把你打倒,实在太简单。最根本问题加入到别人体系里面,我们以前只强调好处,而不强调它的危害,现在需要深刻反思这样一个问题。

   刚才谈到比较优势问题,我们传统的经济学理论也好,过去政策基础也好,都是强调比较优势、自由贸易、国际化。但是,这个趋势正在发生巨大的逆转,我们搞管理学的不强调比较优势,我们讲的是竞争优势。根据竞争优势理论,我们预测整个国际形势优势,今后主要不是自由贸易,而是以竞争优势为基础的有管理的、有限度的国际化。所以,这是一个重大的变化,包括学术界,包括政府部门,都应该为此做好准备。

   大家知道非常著名经济学家,萨缪尔森,2014年发表过一篇文章,对比较优势理论做了一个深刻思考,也可以说是一个反思,就是这个理论不能再作为今后政策制定的一个最基本的工具。

国内挑战的原因,多年以来经济发展速度不理想,根本原因是两个。第一个,我们没有真正理解高质量发展的含义,把高质量含义和高速度对立起来,其实不是这样。我们在去年出版的书里面做了详细阐述,高速度、高质量可以并行不悖,当一个企业、一个行业有能力,又有需求,完全可以实现高质量、高速度协调发展。中国的新能源车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例子,新能源产业也是,还有很多别的例子,时间关系不展开了。

   第二个就是我们的能力根源,中国企业的能力跟不上了。这个我后面会展开。

从理论上讲也存在很多误区。我们这么多年过于理想化,认为少投入多产出是最好选择,这是一种幻想。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情,不可能天上掉馅饼,一定多投入才能多产出。理论上的误区导致实践中的失误,所以我们固定资产投资从2015年开始一路下滑,2019年竟然降到负的13%,没有投入怎么可能有增长,所以这是根本问题。

   微观方面,我们过去分析过于简单,经济学和管理学是分裂的,经济学里面讲比较优势,讲中等收入陷阱,在管理学里面没有这样概念,我们认为,只要能足够力高,就没有什么中等收入陷阱,中国的发展是可以有非常光明的前景。刚才讲到能力根源就是这个。

   展开说一下经济困难的企业能力根源。改革开放以来,也可以说建国以来,中国企业最擅长做的就是做生产,但是整个的创新链条从图的左侧往右依次是基础科学、基础研究、应用研究、产品开发、产品生产,我们过去做左侧东西做的太少了,应该做的更多一些,但是这个过程做起来难多了,比单纯生产困难。所以今天很多企业遇到很多问题。我们的政策其实是一直鼓励大家发展,一直鼓励大家创新,政策上还有待完善的地方,但是中国经济今天遇到根本问题不是政策问题,是中国企业的能力跟不上了。

   我们原来擅长做右侧,左侧现在做得不够好,但是没有关系,我们后面会做好。

能力问题太重要了。不是有钱就可以发展得更好。Ben Holmstrom教授,他是诺奖获得者,MIT原来经济系的系主任,我给他做过两年的助教,从他身上学到最重要一点,就是一个企业不靠银行贷款,不靠外部融资就能够生存,这样的企业才是真正有价值的。如果只能靠外部资源生存,这样的企业价值不大。这个问题我们一定想清楚。认为只有要能拿到足够多的银行贷款就可以很好地发展,是错误的,这样的企业首先需要纠正自己的经营理念。如果说有了钱可以发展,什么人都可以这么说,包括大学老师,我们也可以出来也可以办企业,也可以办好,只要把钱给我们就可以。这个思路是有问题的。

   面对挑战,对策是什么?基本原则就是要走新的路,我们过去走的路走不通,或者说没有那么重要了,而且一定要解放思想,不解放思想新的路走不通。具体措施我们提出核心任务就是两个第一,一个主导,一个一流。两个第一,一个主导,一个一流什么概念,就是迅速建成世界第一经济大国,中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,其实按PPP算,我们早就是世界第一大国。但是现在按美元算,中国也要做世界第一大国,加速建设世界经济第一强国,从质量角度来讲。

   第三个建立以本土企业,本土力量为主导的创新体系、产业体系和经济体系,这是我们发展的体系基础。就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纯搞引进、消化、吸收。对外开放,把大量的外国企业引进来,这些还要做,但是更重要不是这些,更重要就是建立中国自己的体系。

   最后一条,就是加速走向世界一流。每个单位,每个个人都得想一想我们是不是真正的世界一流了,如果做不到这一点,我们会被彻底淘汰掉。

   第一大国有没有可能?这页PPT的最左侧是我们这几年的一个理论研究、理论贡献,我们从微观的企业管理角度,我们是做了几年工作,发现完全可以做到。PPT的中间部分是我们的一些基本的结论,就是各行各业都有发展机会,包括房地产。房地产现在问题就是因为我们的模式有问题,房价太高了。改变发展模式,把房价定在一个比较合理的位置,我相信大家还会积极买房子,中国房地产一定会发展起来。

   我们的研究也表明,为了抓住机会,一定要以高投入带动高速增长。我前面说了,2019年我们的固定资产投资是负增长,这样的投入不可能带来经济增长。还有一点,要警惕一些国家所谓的高质量发展,这个国家就是美国,这是具体的数字,2007-2016年,他们的所谓的高质量发展只带来了年均劳动力生产率提高1.17%,而没有搞所谓高质量发展,发展实体经济的时候,1948-1976年这个数字2.79%。这个差别看起来不大,实际上不是不大,是非常大。(1+2.79%)的28次方,那个数字是非常惊人一个数字。

第一经济强国, 时间关系不去展开了。但是我们既有理论的支撑,包括各方研究,把中国产业做详细分类,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从产业到企业,很多都是世界领先,要大踏步走向世界,占领更多世界市场。双循环不是留在国内,真正做起来,第一强国我们一定能够做到,当然我们提了很多措施,包括实施三大工程等等。

从产业基础来讲,我们列出来的这些产业都是世界领先。从企业角度来讲,我为什么说对中国经济充满希望,因为我们过去十年时间,跟MIT 地一个老师、一个同学给清华经管学院开了一门课“创新为基础的创业”,我们看了将近100家企业,总的来讲感觉十年以前的创业基本上是学别人,今天创业,中国很多企业一开始就是世界领先。

   举几个例子,大疆无人机不用说,真正世界一流企业。远大集团,长沙一家企业,就是用那么一个材料,每天可以建三层楼,57层大楼19天建成,是一个革命性的创新。后来我就问他们一位副总,你现在还是一天三层楼吗?他说不是了,一天6-8层。万洲焊接,哈工大一个年轻老师,2019年刚刚留校当了老师,现在已经带了7个博士,这7个博士一直跟着他干,他其实是从江西考到哈工大读了9年书,读博士的时候办自己的企业,集中一个领域,搅拌摩擦焊,去年销售收入是1亿多美元,不大,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用户是特斯拉、航天科技、航天科工,这些企业都是最领先的用户,在搅拌摩擦焊领域万洲焊接就是世界最牛的企业。

   下面不展开了,北磨高科,是搞制造业,净利润率达到40%-50%。大家可以想想制造业净利润达到这个数相信不多,这就是世界一流企业,他们有很多办法。

实现刚才说的两个第一,一个主导,一个一流,靠谁?第一是广泛宣传,第二,也是更有效的,就是少数靠谱的人和靠谱的组织,光宣传没有用。谁是靠谱的人和组织?特高压就是国家电网弄出来,刘总从山东过来,很多人反对搞特高压,他就说我要做起来,他做起来大家都认可了,习主席说这是我们创新一个名片。国际上也认可了,后面很多我就不展开。

   中国的电信产业为什么今天在世界上独步天下,我们5G非常厉害,6G现在有非常坚实的基础,原因在哪里?最重要一条,当初第三代移动通信的时候,那个时候我们做了正确决策,靠什么?靠中国的国有企业,靠中国民营企业,靠中国的三大运营商,特别是中国移动,领着大家一起把这个事做起来。这中间大唐起了关键作用,中兴、华为等都立下汗马功劳。

   想想过去我们怎么走的,比如说地铁,中国的高铁为什么发展这么好?我第一次见深圳地铁老总,他说高铁是我弄起来的,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谦虚?高铁跟地铁有什么关系,他说地铁是高铁的基础,后来发现确确实实如此。他做副总经理21年,就用这21年的时间,把我们的很多东西国产化。

接下来,对于数字技术发展战略,我想提一些基本原则和思考,供各位参考。

   1、有利于应对挑战和完成我们的任务。我们现在到了一个完全新的发展阶段,就是要建自己的体系,我们搞数字经济必须解决这个问题,如果不利于这个,仅仅在别人基础之上多弄一个软件、两个产品,意义不大。刚才倪院士讲得非常好,存储可能是一个超车机会。

   2、一定要赋能产业和企业,要加速发展,速度和质量要并重。这里更多强调速度,因为最近强调质量,强调非常多,但是强调速度非常不够。

   3、敢于引领,解放思想,不引领我们没有出路。加速建设本土企业、本土力量主导的创新体系,已经有了很好基础,比如说鸿蒙系统、龙芯,关键问题是怎么用?赶紧用起来。华为领导鸿蒙要让利,一定得让大家都用起来,你们开始不挣钱,亏损都可以,但是一定得用起来。龙芯用了这么多年,先在一些特殊部门用,现在我相信有很大的发展。

   另外一个人工智能,刚才樊纲老师讲了我们有一些落后,没有关系,百度做得非常好,其他单位非常好。我本科是哈工大,我们哈工大计算机还是不错,应该说非常厉害。我们这方面有基础,一定可以做起来,关键是把这个巨大的应用场景用好,这是我们的最大优势,把这个用起来。

   另外一个,正确认识基础研究、应用研究、产品开发、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。需求拉动是最主要的,通过需求拉动把我们这些东西统统给解决掉。

   另外一点,大家不要太担心,说中国的基础研究没有跟上,这个问题没有那么严重,从历史来看,没有一个国家首先是把基础研究弄好,然后再发展起来。美国也不是,日本更不是,日本诺奖获得者一个一个增加,是最近十年的事情。英国是工业革命的起源地,也不是靠科学引领,是靠经济技术引领,中国一定要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,在应用当中把我们基础研究迅速带到一个全新的水平。

这些是我们赋能产业和企业的例子,有很多,比如说海尔卡奥斯,我认为已经做得很不错了。但是我想着重说一点,数字技术、数字经济的发展充满机会,关键看我们怎么做?比如说游戏,我们能不能做到世界第一?

  发展数字技术、数字经济一定要实事求是,有的领域数字技术应用非常彻底,有的则是比较有限。比如说青岛港,有全无人码头,但是也有需要很多人的码头,所以该用全数字化的时候就用全数字化,不需要的时候就不用苛求。像淄博一家企业叫东华水泥,投资几千万,只在水泥烧结一个环节改造,当年就把投资收回来,效益非常好。还有潍柴,在科研领域把数字技术用起来,它的柴油发动机效率现在是全世界第一。

  工业互联网,现在其实面临非常大的挑战,下面我重点说一下。 另我们发现,现在很多企业都愿意搞数字化转型,都愿意搞数字经济,但是问题在哪里?我们的数字化解决方案提供商,提供的转型方案不好用。我们的研究发现,这是当前的主要矛盾。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,我们一直是忽悠别人,这个产业就发展不起来。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,这是最根本问题。这个问题为什么解决不了,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搞互联网不是真正懂工业企业,工业企业不允许我们搞太多的迭代,搞那么多迭代以后我们企业垮掉了怎么搞?所以互联网思维在有些领域是适用的,有些领域完全不适用。一定要把数字技术和行业的主导技术紧密结合起来。

   用一个例子说明一下,汽车包括发动机、变速箱、电控系统等等一堆东西,这些东西是真正的行业主导技术,数字技术在里面可以贯穿整个创新链条,从研发到生产到销售,但是数字技术不是行业主导技术,我们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,要是那样我们就麻烦了。我们数字技术不是取代行业主导技术,而是赋能它,帮它做得更好。

   最后一点,敢于引领,要抢占未来的制高点。我们不能在别人的体系里面求发展。哈佛大学著名学者钱德勒教授做过一个研究,发现在科学为基础的行业里面,先发优势是如此之强,以至于在制药这个行业,全世界最大30家制药企业,没有一家是上世纪20年代以后建立,美国50家最大化工企业只有2家是上世纪20年代以后建立起来。美国为什么卡我们数字技术,卡我们的数字产业,一卡一个准,因为人家至少从上世界40年代就发展数字技术,计算机、软件,我们搞了这么多年,一个是慢,一个是在别人体系里面,所以被卡。一定要建立自己的体系。

   这里还有一点,核心解放思想,怎么建立自己的体系。不要总想我们是落后国家,发展中国家,不是。中国14亿人,我这里说3+11,拿出来最发达的3亿人,北京、上海、广东我们凑3亿人,一定比美国发达。剩下11亿人是不太发达,这两个结合起来,我们的优势远远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。

   另外一点,多年以前BBC采访我,他说国外都说你们中国人只擅长搞制造,你们不擅长搞创新。我说这是错误认识,你可以想象一下中华民族历史上几千年我们领先,我怎么可能不搞创新。我说我们今天之所以制造为主,因为这个阶段制造对于我们最重要,但是将来创新最重要的时候,我们中国的企业同样可以搞创新,一定可以做起来。所以一定改变现在我们的认知,我们要学习,要模仿,但是更重要的,我们刚才那么多的世界领先企业,仅仅靠模仿学习不够,更重要的是创造、创新。

   这里我们看到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东西,比如说华为正在引领路上,曹德旺在办大学,一些大学在引领世界。我们一定要搞自己的东西,计算机这个产业发展这么多年,我们能不能弄出来一个新的体系,包括新的计算机语言。华为能不能弄计算机语言,弄自己的体系。全新的运输体系,海陆空天我们都可以做。

   另外一个全新生活方式,不能按照别人的路来走,那样永远走不出来,我们应该不能仅仅把自己当做发展中国家,总是跟着别人后面走,那样永远没有出路。

   走自己的路是自己的选择,如果我们不选走自己的路,我们可能永远站不起来。比如说我们这个不降工资,每天工作2个小时,这样的路子可不可以?从技术上来讲没有问题。我们在基本的上衣食住行上能不能做到基本保障?有了保障以后我们可以做很多创新的事情。还有,高水平对外开放,什么意思?前提条件是中国自己要强,自己不强,越开放我们受到打压越严重。所以这一点我们跟很多经济学界的朋友看法不一样,开放那么多年,该学到东西早就学到了,不让你学的也不会给你,不会因为你开放了给你,所谓真正高水平开放是中国自己厉害,清华大学办成全世界最牛大学,你不开放人家也来。哈工大真正引领世界,你也是一样的,所以这个东西是值得我们考虑的。

   最后感谢大家!讲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!